一直忘不了那绿，绿得叫人心动，绿得叫人不舍。
3月初到北京办事，等回程车票的时候冒着雾霾跑到宾馆门外寻找，那绿就在不远处重重道路包围的一块三角地带悄然呈现。柳丝长长地挂下来，像是一幅大门帘，款款地在轻风里游荡；地上冒出草色来，轻一块重一块地涂绿了起伏的地面。回头一望，嗨，这玉兰花开的，跟真的似的。可不是真的，一棵树上洁白，一棵树上玫红，还是我头一次看到。迎春花也悄悄地伏在那个小花圈的墙边上怒放了，黄的喜欣。这景致与我离家时的满眼灰黄形成强烈反差。唉，这绿与花虽然在雾霾里，虽然在川流不息的噪声里，仍然能够怡然自得，似乎那些人们谈虎变色有关污染的事情，都与它们毫无关联。真是，与它们的超然物外，大街小巷脸上扣着各色口罩的人们包括我出门时怀抱着毅然牺牲的精神，都实在好笑又渺小了。
4月中旬到西安，过郑州，达山西长治；历经一个来多，已经是一路浅黄深绿了。不过此绿与彼绿不同。出发时班车路过处的麦苗刚刚离土，次日早晨宝鸡的雾气里麦苗已盈然半尺，3天后郑州之北焦作一带的麦已经欣然起身抽穗。那绿是一地一个层次，一处一个境界，一眼一种风光。几天后返回重复了一次影像回放，竟有亦真亦幻的感觉。我的直觉成了：东行，那绿的根在西北之北，由它开始，万绿才得以成型、铺展、长高长大；西行，那绿一截截收敛，回到本真，回到种植的始末。
这当然不是真的。
那绿最终还是铺天盖地延展到身边，把我之前的直觉一下推翻。
想不到只10天功夫，下车有些不敢相信这绿是我的家园。但它实实在在是我10天前才离开的地方，那路，那树，那杨柳；只是那路已被树枝树叶浓稠的色彩挤窄了，杨柳已经不再是刚冒出芽的状态，那叶儿放着油彩，像刚洗过打了腊般，在烈烈阳光下熠熠生辉；草地上一派盈盛，树沟里再没有枯黄。更叫人惊喜的是满街的花香，分不清是丁香那一团团的紫，还是刺槐那一串串白，或是其他什么锦簇花团处喷吐的，反正一路香、满城香，真以为是走错了地方。还有榆钱，离开的时候刚刚冒出嫩嫩的小骨朵，想着赶回来能吃上口新榆；回来一看，都已经老得发蔫，成了明日黄花，在轻风里到处飞扬，无法吃了。这些年从来没有错过的榆钱，就这样与我失之交臂，好可惜！那绿似乎从来不等人，也不用人等。好些时候，你盼得急的，它偏像小脚老人似的蹒蹒跚跚，叫你望着个头却等不及出来；有些时候，你希望它慢些来的时候，它却汹涌而至，刹车失灵。
前一段参加绿化劳动，这几天又在分配给的地里劳作。都是在白纸上画画，都充满了绿的希望。汗水摔成八瓣，手上打出血泡，脸又加重黑红，然而种下了种子，就种下了对明天的憧憬，种下了明天的绿。谁说这所有的绿，不是辛勤汗水浇灌出的呢！
河畔的胡杨也追赶着绿起来。它的绿具有其他绿不同的意蕴。因为从它的绿里，我看到了它秋天的斑斓彩章，看到了50多年前风沙霜雪里昂首前进的一队人马，看到了矗立在它身边的载人航天发射场，看到了与它做伴、筑起祖国航天高塔的一群人。这是群不老的年轻人，大多十七八、二十几的年龄，“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他们远离家乡开赴曾经的蛮荒之地，用青春的绿染透了戈壁大漠，从此在西北边塞长出一个新的名字、长出簇簇新绿……
4月是个衔接繁茂的时节。那绿从远方到身边，再从身边到远方，渲染着春天、延续着希望。那绿有麦苗拔节的声息，有槐花吐纳的芬芳，有桃花开放的色彩，有青年续写的华章。
小董是物资管理单位的士官，老家就在我刚刚经过的郑州附近。20多岁的小伙子刚刚回家，在微信上发表麦绿槐香图片时配着一首诗歌，其中有几句这样写“花开花落/你我心中还是原来模样/猛然间闻道一股槐花香/那是我童年记忆的故乡/儿时的玩伴都早已各奔四方/只留下童趣在那里慢慢成长……”18岁当兵，几年国防绿，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的成长汹涌澎湃。一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孩子，成为一个新闻干事，参加了央视重播电视纪录片的文学撰稿参与者，为单位大型活动写出了优秀的文字材料。作为新时期钢铁长城上的一块砖，他已经把自己的绿色完全溶入到生活与人生里。如果要问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成绩，他会很爽快地表达：成长在绿色森林里，你的绿也是别人的绿，别人的绿也是自己的绿。是的，从他身上可以看出，那绿，已经全然不属于某个自己。那绿中，有你有我有他，有历史有现在与未来。
总在在那绿里感觉时光流水，又在那绿里焕发精神。每个春天，有一阵会沉浸在对曾经的追忆里：风沙满天的日子里，我们高举旗帜，追逐在田野，比拼着爬山，击鼓传花，笑声震天……我们的绿色年华里，荡漾着无忧无虑、全心全意、真心实意……我的今天已经不再年轻，岁月在脸颊上雕满了印痕，风沙在眼眉间堆起了沟壑，然而那首“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的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歌曲响起的时候，我会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振奋，斗志昂扬，会立刻忘了自己的的真实年龄，又像回到了1980年代那个激动人心的时代。呵，我分明看得到，那绿，从那时绵延至今，从未中断；那绿，如团团火焰，燃烧着无数青春的生命无怨无悔地奉献在戈壁大漠……
那绿，澎湃在心底里的青春的召唤，一茬茬在心底里复活，接续着事业、人生、民族、国家的明天。那绿的光焰，永远不熄！

2015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