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把头埋在两臂之间，沉默地听着妻子对他的吼过来的话。
怪他，不该把被子没有仔细检查就拿回家；怪他，不该把一个本来温柔安静的女子变成一头咆哮的狮子；怪他，明明和自己无关的事却不能清晰的解释给盛怒之下的妻子听。
那条被子，天知道怎么会有那么一点血渍！天知道怎么会让妻子联想到那些暧昧的男女之事！还有，天知道这件事会如何结束……
那些实习的大学生分配到单位的第一天中午，他就和妻子说了。妻子用目光极尽揶揄地从他的脸一直扫视到穿着鞋子的脚。什么也没说，但那目光里的丰富含义让他心里阵阵清寒。
他是一个热情的人，单位里一团和气，上到局长，下到看门的大伯，见到他都是亲切。
他想沉默，做一棵像自己办公室外面站立的树。可是，从他结婚那一天起，确切地说是和现在的妻子谈恋爱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做不成沉默的人了。

2
刚遇到的时候，他是爱妻子的，对，那个时候还不能称其为妻子。温柔、安静、大方、尽管不是那么漂亮，但绝对可以是他眼里的西施了。
只是，那么多人都以为他之所以喜欢，之所以结婚，是因为妻子的表哥是单位里的二把手。他们都带着有色的论调来讨论这场婚姻，真不知道这样小如微尘的两个人结婚，还能扬起这样的旋涡来。
确实，他的这场婚姻得到了好处，结婚后，他从一个科员被提拔成办公室副主任。而同时分来的大张却依然类似一个倒水取报纸收发文件等打杂的人。
所以，他必须变得热情起来。尽管虚伪，尽管累。

也正是这个时候开始，他的妻子，以前那个温暖贴心的女子，变了。世俗得和那些地摊上卖的那些杂志中的那些女人一样。
实在不知道岁月除了增加人的年龄之外，还会增加那么多附带的东西。如果说只是外貌上的变化，完全可以理解，比如身材胖了几近一半，比如脸上因为生宝宝而多出的斑点。
这些并没带给他什么，却带给妻子多余的猜疑。毕竟，岁月给男人积淀的往往是睿智和优秀。
在这样的情形下，女人变了。更何况的是，自己丈夫的升迁是自己的关系。于是，所有可以被电视和文字描写的事情，真实再现在自己家里，他每次都想笑那句话：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现在，他竟然怀疑，自己当初娶她，是否真是就是因为她的表哥是副局。
以前怀疑别人关于婚姻围城坟墓的论断，等真正体尝到了，也知道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安静面对接受。

3
妻子开始哭了，大声的哭。
他想走过去，把妻子的头揽到怀里，却没办法挪动脚步，妻子刚才的怒吼是一些箭矢，射到他体无完肤，伤口叠着伤口。但毋庸担心，会自愈。

还好，孩子去奶奶那里了。上次只是因为一些小事，妻子的嗓门就提高了两个八度，5岁的孩子躲在沙发后面。那一次，心被刺到极度的疼，抱起孩子，狠狠的甩下门，甩下那一地的零碎。
不想辩论，因为辩论不出什么的。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终于开了口，一直紧闭着的喉咙竟然有些干涩。
而正在喘息着妻子听到这句话，立刻又来了力量。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能是怎么回事！就那么一回事！恶心！
其实这个词是他想说没说出来的，站起来，进了书房。

4
书房，唯一可以让他觉得可以暂时安全可以暂时隐藏可以暂时忘却外面纷扰的地方。似乎全世界就这4、5平米是他可以赖以存身的地方。
没了这里，他会如游魂。
还因为，因为这里有一个人，让他觉得无比安宁的人。
她的名字就挂在他的msn上，虽然她从来不和他说上一句。
她是他心中的一块绿色的地。他在上面种植着心里所有美好；想到她，心会如云朵一样纯净安宁。可她总是沉默，即使是迎面遇到，也是淡漠到如陌生人，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他离她很近，她就在他办公室的对面。在他侧身看窗外的风景时，很多时候都是看玻璃上映出的对面办公室里她绰绰的身影，翩然如蝶，一只穿越流年却沉静如湖水的蝶。
他离她很远，一切他想象的事情只和他有关。她始终在他的外面沉默。而与他，她的沉默恰倒好处的如一片沉静湖水，而他在里面一个人恣意无干他人的沉溺。

他给她偶尔会留言，她的头像一如既往都是灰色。
他像一个奢望的孩子，奢望不应拥有却遥望着什么的孩子。
他很累，胡乱得打了一些什么字发了过去，好象是关于今晚的事，好象是心里的奢望，也好象是词不达意的一些话。
抽着劣质的烟，他喜欢这样的烟。可以呛到咳时用尽所有的力气，真实的力气，不用遮掩的力气。一支一支的，直到烟起到了自己预期的作用，沉沉睡去。
醒来时，发现她竟然回过来什么。惊喜而瞬间清醒，是一杯茶。无它。
还听到客厅的大笨钟告诉他4点的钟声。
就这样吧。

起身，拉开书房的门，穿过客厅，推开卧室的门，妻子小小的身体蜷到紧紧一团。拉过被子，帮她盖上。转身，走了出去。
阳台上，一些凌晨的寒气。东边天空，还是寂静。西边天空，一枚小小的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