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英看看时间不早，拎上菜，告辞张奶奶匆匆赶回家。儿子这段时间更加能吃，还不经饿，放学推门进家就嚷“饿死了”。孩子正在长身体，怎么能让他饿着呢？鸡蛋便宜，秀英就多煮几个，给他带着接晌。几次一带，谁知儿子又说：“天天是鸡蛋，不爱吃。”于是买斤便宜的饼干，他饭前吃饭后吃，一斤饼干没剩几块，晌饭也没少吃，还直嚷嚷菜里肉少，惹得他爸只朝他翻白眼。
拉开炉门把锅放上，淘好米又忙择菜，儿子的脚步声已进了楼洞。
“妈，今天要交七十元上机费，明天就正式上机”
“亮亮，咱们能不能不学电脑，这个月家里……”
“老师说我们现在学已经有些晚了，条件好的学校小学就教了。噫，妈，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菜，家里要来客人吗？还有一大碗肉！今天炒菜要多放肉，平时吃肉少，炒一次肉盘里就那几块肉，你不夹，我也不好意思都吃了，可最后仍然一块没剩。今天可以吃足了吧？妈，饭好没好，我都要饿死了。”
“饭马上就好，我就炒菜。”
“你能不能快些？在家专职做饭还这样慢。”
“就这么个小碳炉，做早了你爸回来饭菜就凉了。”
“咱家为什么不用电饭煲和液化气？”
“用碳炉能节省点出……”
“你不要再提节约的事。对门婷婷妈都嫌你把碳炉放在楼道里碍事，还有一下煤烟味。说你再会节约也不如出去做事赚钱……”
“好了，以后保管让你把肉吃足，咱家也用液化气”
“妈，你找到工作了？”秀英只是笑。

吃过饭亮亮出去找同学，秀英抽空问丈夫：“大鲁，你们上月的工资什么时候发？亮亮学校又要七十元上机费给他交钱这月可就没有菜金了”
“下午你回娘家看看，我下班后去老爸那想想办法，顺便也看看他身体恢复的怎样”
“我不去。说是借，什么时候还？上次才去还钱，今天又去借钱，还时别人不收，明摆着成要的。好手好脚的，让人主动帮都不好意思，哪还有脸向人伸手？别人家的情况并不比咱家强，你有脸你去。”
“把烟都戒了，酒也喝散酒，你还要我怎么样？听说这散酒都是用酒精兑的，喝了对人不好啊——”
“你不能不喝？或是想办法苦钱喝好酒。”
“想苦钱谈何容易！我都四时多岁人了，一辈子就剩这点嗜好。过这几年困难时期就行了。国家不会总是这样，要不就乱套了。等调整好了经济复苏后，日子也就好过了。六零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看你，今天买这么多菜干嘛？不请客不要乱花钱，日子还得细细过……”
秀英扭身走了。大鲁的“教育”她听多了，她找张奶奶有自己的事。

傍晚，大鲁哼着小调回来了。
“这么晚，饭也不知道吃了？”
“吃过了。二妹一家来了，还开了一瓶老窖……，那喝着才是个酒味。”
“钱要来了吗？”秀英故意阴他。
“没告诉你二妹一家来了，没好张口。”
“大鲁，跟你说正经的，我是不是应该出去找点事做？”
“现在出去找事不容易，好样的女学生都找不到事做，你一个半老女人谈何容易。你下岗也两年多了，如果好找，二妹还不帮你？”
“可是眼前亮亮上学要花钱，长身体要吃好的，你们厂效益也不如去年，工资能足额发放就不错了，这样一算，一个月少拿一百多……总得想个办法吧？”
“唉，真倒霉！一出生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上学时要文革，该工作了又要下放。结婚生孩子拖到晚婚晚育，四十多岁又赶上下岗，孩子学费成倍翻，一家大小要吃的，老爸老妈要照顾，真是上不连天下不连地。”
“发牢骚也不能当钱使，日子还得自己慢慢过。后年亮亮考高中要用钱，紧接着上大学更需要钱，可不能让亮亮跟咱们似的上个半吊子，文没有采，武乏气力，拼也要送他上大学。那时你奔五十，我也四十好几，就是经济恢复有工打，我们还有多大力出？现在不做打算，到时可怎么办？”
见大鲁不吱声，秀英又试一句：“我们不能总向老的伸手，自己好手好脚的，做点什么都比坐吃山空强，自己苦来的花着也硬气。大的做不来，咱从小的做起，哪怕是摆个摊卖个早点什么的，苦一个算一个，没什么风险，又不耽误你们……”
“摆摊摆摊，你就这出息！你也不照照镜子掂掂自己几两重。摆摊还得好样人忙，看摊也要精精灵灵的人。看你那死样，老实在家呆着吧。我这辈子遇着你才算倒霉透了。”最后的尝试失败了，秀英的决心反而更坚定了。
“我可警告你，你要敢出去摆摊，就不要进我的门！”

秀英失眠了。原本想和大鲁好好谈谈，一提到摆摊的事，大鲁和以往一样神经质的背诵一遍警告。因为经济拮据，自己都放下高傲的架子，他还有什么可虚荣的呢？下午她想让张奶奶先做大鲁的思想工作，张奶奶却说：“你把生意先做起来。我起得早，还能帮你照应点，收摊后东西就放我院里。我家的钥匙给你留一套，缺点什么尽管拿用。忙完上街买菜回家做晌饭，什么也不耽误。凭着我这大媒人老邻居的，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他得给我留个老脸。等苦上钱后，他自然就没脾气啦。”她不信，还抱着幻想和大鲁谈话，结果蹭一鼻子灰。
想到张奶奶秀英就感慨。张奶奶三十多岁守寡，拉扯大六个孩子，现在两个大女儿退休，两个小儿子下岗，在张奶奶的鼓动下都开起自己的店面。刚下岗时秀英也会象大鲁那样抱怨`叹息，张奶奶怎么说：“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人心没个满足的。我们年轻时什么时候把大米白面吃饱过？年景不好逃荒要饭啦，家乡打仗逃难啦，土匪绑票啦，有钱没钱的都提心吊胆的，哪来钱和心思念书呢？结婚生孩子吧，一生一大串，累得腰都支不起来。多亏共产党建立新中国，我工作不到二十年就退休了。退休金不管多少，够吃就行。要说起六零年三年自然灾害没吃的，看着孩子饿得眼巴巴的，我们做娘的可疼在心上，当时的政策太左，不允许个人做副业，让你有招没法使。现在就不同，一家一个孩，识了字还要上大学考研究生，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而你们不为家庭和孩子拖累，尽可以甩开膀子干事业。下岗了吗？不怕，改革开放能干什么干什么，只要合法。秀英啊，千万不要等，找不到工作自己创业当老板，不要荒废时间。你看现在发展变化多快，我四十多岁时收音机还是稀罕物，电话也不常见，现在什么都普及了，隔着十万八千里什么都可以知道，就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