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暮色像雾一样弥漫着整个山村。山坡上洼地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儿。虎穴岩那边传来了几声怪叫，细听起来，有些像娃哭。野水河的人谁也没有见过这是一种什么东西。怪叫声每次出现后，野水河都会发生一些不吉利的事情。今夜怪叫声又起，且一声紧接一声，勾人心魄。
赵独根蹲在山崖上，一双仇恨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野水河上。野水河始终不见那两个人的影子，两根木头架起的小桥被河水震得晃来晃去。
月亮升起来后，银色的月光撒满了整个山村。可这银色的月光并没有给山村带来一丝美丽，夜风中摇动的草木像张牙舞爪的魔鬼。那怪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象是在不断地朝这边靠近。赵独根觉得奇怪，难到二毛的消息不准确，不是说是他亲耳听到的吗？也许，他妈的，说不定下了车后，钻进了哪个草丛里。赵独根想到这里，心中的怒火就更旺了。
操他妈。赵独根气得手中的斧头一挥，一根拳头大的白杨树就给拦腰劈断了。
狗日的，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赵独根曲腕收拢，两只滴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月光下寒光闪闪的斧头。
早上，赵独根刚刚起床，第一挑粪还没有下地，后面就传来了二毛的声音。赵独根忙放下粪桶说，什么事？二毛矮小的身子一窜，便来到了他的面前。二毛把嘴凑到他的耳朵上咕噜了好大一阵。赵独根的脸色顿时大变，两只眼睛鼓得圆圆的。
狗日的杂种。赵独根骂完，手中的扁担甩出了一丈多远。
一大早，二毛就起了床。二毛来到茅厕正准备小解，却看见张文明正站在英子的院坝里与英子在说着什么，看样子亲热极了。二毛觉得奇怪，这么早，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二毛悄悄地来到竹林里借着密密麻麻的竹子的遮掩，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
二毛个矮，背微驼，走起路来轻巧灵活，有人戏称山老鼠。他娘就怨那个困难时期，常常逢人便说，我二毛长身体的时候正逢缺粮，亏了食。说什么如果不是那样，她二毛一定会长得牛高马大，腿大腰粗。二毛娘每次说完，都叹着气走开了。
文哥，铁厂真的可以办了？
那还有假，今天我进城就是为了做最后一次实验，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建厂了。
太好了，太好了，铁厂建成后，我们也能够到你们厂当工人吗？
那还用说，到时候你们这个山村到处都是厂房，你们不当工人，喝西北风去呀。
文哥。
二毛觉得那声音越来越小，还没有传到他的耳朵，便散落在了早晨潮湿的空气里。二毛轻轻一跃，人便到了英子的墙脚下，偷偷地露出半只眼睛。
二毛见英子向张文明靠了靠，文哥，文哥，我也想，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浮起了一片红晕。
张文明用手抚了抚英子肩上的长发。我知道了，你是说你也想进城是不是？其实呀，我今天来找你就是让你进城帮我的忙呢。
二毛听到这里，便匆匆地朝赵独根的家跑去。
去年春天，从城里来了一队人马，在野水河上上下下跑了个遍，说在搞什么探测。后来就有人说，这是一块宝地，说这里储藏了上亿万吨的矿石。那队人马后来就在英子和二毛家的背后的山坡上搭起了一片用石头垒起的茅屋。开始，那些人常到英子和二毛家来买一些新鲜的蔬菜。二毛总是听不懂他们的普通话，更看不起他们这些整天和石头打交道的人。英子却不同，凡是菜地里有什么新的蔬菜出来，她都要先给他们送一篮子去，她特别对那些从大山里取来的石头感兴趣。她常蹲在那些坚硬如铁的石头面前，好奇地说，这就是你们常说的矿石吗？这些石头真的能炼得出来铁吗？那些人便说，现在正在做实验。英子突然兴奋地说，能不能让我去看看你们是怎样做实验的？那些人就笑了说，实验都在省城，我们在这里主要是取矿选矿，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一份样品去。英子虽然有些失望，但那些人说等实验成功了，到时候在这里建一座炼铁厂，你便可以看个够了。
听说要在野水河建厂，英子高兴得有些不大想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要在这里建厂？
真的要在这里建厂？
那还有假。那些人看着花朵一样漂亮的英子说。
那以后，梦中的厂子一下子便拉近了英子与他们的距离。英子总是有事没事就提着一篮子菜往那一片茅屋跑，英子清脆的嗓音像一汪清澈的山泉浇在那些汉子的心里。那些汉子说，英子，英子，你种的菜真好，每天都给我们送一点来吧！我们加倍给钱。英子站在茅檐下，晃了晃手中的篮子，只要大哥们喜欢我种的菜，我天天都给你们送来。
英子是个孤儿，他的父母在文革中相继死去，留下她和一个小妹相依为命。田地分下户后，赵独根常来他们家干些活儿。久而久之，村里便有了一些谣传，说英子已经和赵独根私定终身，英子迟早是赵独根的老婆。赵独根心理非常高兴。
赵独根见英子经常跟那些城里人混在一起，心理非常着急。他找到英子的邻居二毛说，把他给我看住，有情况随时给我汇报。我要是取了英子，我就把他的妹子嫁给你。
赵独根蹲在崖上，奔涌的血液撞击着他厚实的肌体，他觉得自己那光亮的脑袋就要爆炸了。他恨死了那些城里人，他更恨张文明。自从英子不断地与他往来，人们便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神气了。想以前，一位讨饭的女人来到野水河。野水河近百名光棍汉子你挣我夺，唯有他赵独根没有参加。赵独根高高地站在一个土台上，用鄙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一切。后来，村里的二娃子赢得了那个垃圾一样的女人的芳心。一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说，一个老娘们，当他妈还差不多。
二娃子却是春风得意，老就老，老总比没有好。
后来有人说，有本事就像赵独根，抓个嫩的。
赵独根笑了，赵独根站在高高的土台上像一只鹰俯视着眼前的人群。
现在却不一样了，那些羡慕的目光已经离他远去。他在人们的心中已经成为粪土。有人甚至嘲笑他说，英子是怎么回事，老朝那片茅屋跑？赵独根恨死了那个张文明。狗日的，城里的女娃子你不要，偏要跑到这山里来跟我赵独根过不去。如今叫我的脸往哪里放，叫我到哪里去找老婆。狗日的，算命的，灵验个屁。赵独根想起了几年前，他挑着一担谷子晃晃悠悠来到街上，卖了，买了肥料正准备回去。这时卖肥料的库房外围满了一大群人，好不热闹。赵独根便走了过去。赵独根以他牛一样的身体很快便钻进了圈子里。
哇！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