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湄公岸,我在流年边
写在文章之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消息的时候,妈妈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电视,她说想你了,你走了一百九十三天,怎么还不回来。就是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你出事的消息。我扶妈妈去睡觉的时候她还在念叨
写在文章之前: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消息的时候,妈妈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电视,她说想你了,你走了一百九十三天,怎么还不回来。就是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你出事的消息。我扶妈妈去睡觉的时候她还在念叨着你,可是你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初遇是沾了水的草叶子上晃动的光,这个城市让人流不出眼泪来,站在街道的迎风口只能嗅到面包店里溢出的奶香,湿润的空气让每个人的距离介乎暧昧与陌生之间。每个人都在对我微笑,就是那种主人对客人的微笑,完全没有戒心,只有坦诚的友好。我似乎不该在这个时候怀念起你身上的烟草味道,可是它顺着从你嘴里吐出的那团氤氲的白烟被我吸入鼻腔,它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直奔我的心脏而去。它盘踞在我的心脏上将毒慢慢渗入,那些带着毒的血液循环经过我的大脑、四肢、内脏,经过我的全身。最可怕的是,它已经融入我的骨血。
陶瓷店的小伙计昨天刚过的十八岁生日,他的女朋友在众人面前当场吻了他,是那种深吻,他说时间最少有十分钟。他拥有着十分的热情,在我在陶瓷店呆了的不到五分钟里,他就告诉了我这些。可我实在是对陶瓷没有什么热忱,他仍旧在喋喋不休着,我只能对他说抱歉,然后离开。出了门,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店的招牌,Anihc,China(瓷器)倒过来的拼写,很有创意的名字。透过琥珀色的透明玻璃,我看到,那个小伙计正在低头吻坐在收银台的女孩,她的眼神空洞,她看不到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我猜,他们有一段撕心裂肺的故事,藏在心底呼啸。
你还记不记得巷子口的那个嘴角有颗黄豆大小黑痣的女孩儿,你去她的小超市买过安全套,你也取笑过她的黑痣,可那个带着小圆镜圈黑镜片的算命的说那代表着命犯桃花,没过几天那女孩就被强奸了,查出来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是那个算命的干的。后来我们都没有关心过那个黑痣女孩的去向。所以,你就应该理解我在这里,在这座陌生而热情的城市再遇见她内心是有多么的汹涌澎湃。她跪在路边乞讨,面前有一只残败的落了厚厚一层灰垢的白瓷碗,衣服露出了里子,裤腰上勒了一条橡胶绳。脸蛋被风吹得通红一片,皮肤皴开了,像因旱儿龟裂的土地,那颗黑痣就显得愈发明显——我就是通过这颗黑痣认出来的。开始的时候我实在没认出来:她怀里抱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婴儿,她抬起头用乞求无助的眼光看我的时候,我发现了那颗黑痣,灰色的记忆幻灯片似的翻涌上来,我认出了她。
我们都曾取笑过她,当初她打着爱情的旗子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丢掉了原本恬然闲适的生活去付一场飞蛾扑火燃成灰的绝望的梦。镇上的人包括我们都不看好这对苦命鸳鸯,如今我们当初随口而出的嘲笑一语成谶,她果真流落异乡,她没有留住她的爱情,甚至连她的男人都没留住。只留下了爱情的余孽,提醒她忘不了的那一夜温存只是个颓败的梦境,转瞬即逝,就如同她所深爱的男人。
我虽然认出了她可是并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我把兜里剩下的二百三十三块蹲下全部放到了她怀里,和她的孩子放到了一起。我没有告诉她我是谁,我也确定她不知道我,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头来。我摸了摸我的肚子,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也很想要一个孩子,我们做爱时我陶醉于你给的爱的温柔却也自咎于无法给你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给你的东西。你说你不介意,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可是我介意,真的很介意。
我们应该一起来的,这里本来应该是我们的蜜月旅行之地。大片大片的云慵懒的躺在空气里自由的呼吸吐纳,胖胖的肚子浮在半空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少女的梦。海鸥掠过海面惊起小风打在脸上,很是胆大的鸟,许是这座城市太过灵性,这里的生物是共通的,没有物种的隔阂,灵魂可以自由畅聊与交织。
海边的酒店房间可以看到海,睁眼便是满目的蔚蓝,你最喜欢的颜色。我想和你在这里交吻,抚摸,然后做爱。我们结婚的第四天你就要出海,你吻了我的额头,说,宝贝乖乖等我回来。然后我就看着你登上火车,没有回头的离开了。
我实在是不应该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怀念这些让人倒胃口的东西,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从海上来的样子——背后是宽阔的海,额前是凌乱的发。从见了你的那一面起,我就相信了一见钟情。而我钟情的就是你。
我也没有让妈妈知道你出事的消息。
“2011年10月5日上午9点,泰国湄公河金三角水域,13名中国被劫船员全部遇难。”这其中就有你的名字。
她的老风湿痛最近老是发作,脑子也有点不太清楚了,我把她交给了我爸妈照顾,我妈一看见就哭,我偷偷把我妈叫到一边,嘱咐她千万别说漏嘴。亲爱的,我等了你一百九十三天却等来了你再也无法归来的消息。你知道的,人一旦失了信念,便像下坠的风筝,翩然而落的黄叶子,没了你我还怎么去找让我存活的信念。
这个时候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了。因为我看到了海。我来到这座小城就是为了来找海的。听到海潮声,我就听到了你的心跳声。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就闻到了你身上特有的那种烟草味道,那对于我来说是种致命的蛊惑。
我立在海岸边,把小黑匣子里的细粉一撮一撮的扬进海风里,然后看着那些细小的灰色粉末落进海里,你好像在对着我笑。我把我给你买的那间迷彩服燃成灰烬,这是你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你走的时候没有穿着它,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你每天都可以穿着它。没和你说,你穿上它的样子真的很帅。
海水渐渐从我的鼻孔我的耳朵我的嘴巴漫进我的身体里,我感受得到胸腔里混着你的衣服的海水的荡漾,仿佛就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亲爱的,我想去找你,我想把自己融进这片海水里,这里不是泰国,不是湄公河,却是你最喜欢的一片海。
海水会将我淹没,与爱同眠,与君同眠。
亲爱的,你要等我。
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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