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屋大门口正对着一条大道，南来北往的人都必经此道，路很长很长，在它的尽头有一个拐弯处，记忆中母亲那双期盼的眼睛常常聚集在那里。
小时候，父亲作为一名船员在外漂泊，年轻的母亲拉扯着我们兄妹三个，艰难地苦捱着日子。那时，她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盯着拐弯处，希望父亲奇迹般地出现在那里。后来，姐姐出嫁，哥哥外出参加工作，家中只剩下我与母亲相依为命，此时母亲的病已经比较严重，每日里，母亲一有空闲，便站在邻居家的晒坝上望着门前那条大道，我一直纳闷：母亲在望什么呢？再后来，我外出念书，家中就留下一幢空荡荡的楼房和母亲。学校离家较近，每个星期便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我在拐弯处冒出脑袋，总会看见母亲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走得稍近一些，便能听母亲的唤声“幺妹，是你吗？”我不由加快脚步大声地应着“唉，妈！”临近坝口，母亲早先迎在那里，尾随在她脚边的那只小狗则摇着尾巴围着我转，亲热地舔我的脚。可我与母亲天生性格相悖，我俩处不了多久便会起争执，我发火时背上书包就往学校跑，母亲则眼巴巴地站上晒坝望我远走，走过那拐弯处，我躲在旁边，悄悄望母亲，她依然望着，一动不动，我则噙着泪一步一步往学校赶。如今想来，真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与母亲赌气？为什么不让着她？参加工作以后，每次回老家，却发现拐弯处多了一个人，父亲和母亲一起站在那儿静静凝望着。后来，父亲母亲也一块搬迁到了重庆，我向母亲承诺：每个星期都要去看望他们。而每次去，也总能看见母亲正站在屋前望着我们去的路口，依然能远远听见她唤我的声音。
8年前，饱受病痛折磨的母亲安详地走了。在两天两夜的守灵中，我忆起了母亲为我们和我们这个家所操劳的点点滴滴。当我的手抚过母亲那平和安静的脸庞时，我的心在低吟：生我养我的母亲啊，你就这样走了吗？当她向反复向父亲夸我买的那上核桃芝麻糊时，为何我就忘记给她继续买？！当她向我念叨想吃稀饭时，我立即承诺给她八宝粥，却总是迟迟未给她买去？！真悔呀！！！看着母亲的身体瞬间化为一把灰，捧着母亲的骨灰盒，一个鲜活的生命瞬间消失，一个我至亲至爱的人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昔日，从不相信人死后会有鬼魂，嘲笑别人的迷信和愚昧，如今我真希望世上会有魂灵，存在着母亲的灵魂来和我相会。
99年的国庆节，我和哥哥一起，带着母亲的骨灰盒，将她埋葬在了家乡土地上。那是一片开阔的坟地，很多在外奔波的人死后都埋葬在那里，不过母亲是第一个居民。母亲的坟头正对着我们归来的路口，她一生都是在期待中度过，就连死了，也在望着那条她望了一辈子的路。
母亲的一生是辛勤操劳的一生，是与病痛抗争的一生，是期盼的一生。年轻时，盼望父亲从远方归来，年老了，父亲回到了身边，可儿女双飞，她又牵挂着在外的儿女，盼望着儿女回归，全家能过上一个平平安安的团圆年，一家人团圆了，路口拐弯处依然是她牵挂的地方。那个拐弯处没了母亲的凝望，感觉自己就象一只孤凌的小燕子。
如今，每到一个拐弯处，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回想起有母亲的那些日子。